第5章 孙儿穿旧的就行
“啪！”
一声巨响。
朱元璋狠狠一巴掌拍在红木圆桌上。
桌上的碗碟被震得跳了起来，发出“叮当”的脆响，一碗牛乳羹直接翻倒，乳白色的液体顺着桌沿缓缓滴落。
“朱标！”
正准备迈步开跑的朱标，被这一嗓子吼得浑身一哆嗦，腿一软，差点没跪地上。
他僵硬地转过身，看到了自己亲爹那张黑脸。
“你给咱滚过来！”
朱标不敢耽搁，连滚带爬地跑回膳厅。
吕氏吓得魂飞魄散，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陛下息怒！娘娘息怒！雄英年纪小，童言无忌，当不得真的！”
朱元璋看都懒得看她，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。
“咱朱家的事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姓人插嘴了？给咱闭嘴！”
吕氏被这一声呵斥吓得浑身一颤，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，只能把头深深埋下，再不敢吭声。
朱标看到吕氏受辱，心里不忍，想向马皇后求助：“母后……”
马皇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她温柔地将朱雄英从椅子上抱下来，又重新放回自己身边，亲手给他摆好碗筷。
“英儿，坐奶奶身边。”
“咱们吃，让他们跪着看。”
这一句话，直接断了朱标所有的念想。
朱元璋看着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朱标，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。
他想起了很多事。
想起了常氏刚走没多久，朱标就急着要把吕氏扶正。
想起了吕氏背后的江南士族，那些人看他们老朱家的眼神，总带着一股子瞧不起。
想起了这几年，吕氏接连生了允炆和允熥。
要是今天，大孙真的被活埋了……
那这太子之位，这大明的江山，将来会落到谁的手里？
他朱重八辛辛苦苦从死人堆里爬出来，打下的江山，难道最后是给那帮酸腐的江南士族做了嫁衣？
想到这里，朱元璋心中的杀意再也压制不住。
他抄起手边的筷子，用尽力气，狠狠朝着朱标的膝盖砸了过去！
“给咱跪下！”
筷子精准地打在朱标的膝弯处，他“哎哟”一声，再也支撑不住，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。
“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！”
“咱的大孙差点死了，你连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！单就这一条，你就该在这跪上三天三夜！”
朱标跪在地上，额头抵着地面，一句话也不敢反驳。
朱雄英拿起筷子，夹了一块烤羊腿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。
他是真的饿坏了。
那羊腿外焦里嫩，撒着孜然和香料，一口咬下去，满嘴流油。
看到孙儿吃得香，马皇后冰冷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，她也拿起碗，喝了一口小米粥。
“慢点吃，别噎着。”
朱雄-英一边啃着羊腿，一边含糊不清地应着：“嗯，奶奶也吃。”
他风卷残云一般，很快就干掉了一只羊腿，接着又扒拉了两大碗米饭，最后把那碗桂花糕也吃得干干净净。
马皇后看着孙儿这旺盛的食欲，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，胃口也好了不少，竟然也吃下了一整碗饭。
朱元璋看着这祖孙俩，一个吃得满嘴是油，一个脸上有了血色，心里的火气总算被压下去了一些。
这顿饭，除了咀嚼声，再无其他声音。
朱标和吕氏，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，听着桌上的碗筷碰撞声，每一声都像是对他们的鞭笞。
饭后，宫女端上热茶。
朱元璋漱了口，看着怀里吃得肚皮滚圆，有些犯困的朱雄英，开口道：“大孙，今晚别回这了，跟你皇爷爷和皇奶奶，回坤宁宫睡。”
这东宫，他现在看着就来气。
朱雄英揉了揉眼睛，故作怯懦地从朱元璋怀里探出头，看向跪在地上的朱标。
“父亲，孙儿……可以跟皇爷爷走吗？”
他把这个皮球，又踢回给了朱标。
朱标缓缓抬起头，看着自己那“乖巧懂事”的儿子，又看看一脸“你敢说个不字试试”的亲爹，心里五味杂陈，委屈得想哭。
他能说什么？
他敢说什么？
朱标的眼眶红了，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哭腔：“……去吧，听你皇爷爷的话。”
“谢父亲。”
朱雄英乖巧地应了一声，又缩回了朱元璋的怀里。
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，对着一旁的太监吩咐道：“去，把太孙殿下的日常用度都收拾一下，带回坤宁宫。”
“遵旨。”
几个太监赶忙跑向朱雄英的寝殿。
可没过多久，几个太监就抬着两个小箱子回来了，脸上满是尴尬。
朱元璋眉头一皱：“就这么点？”
为首的太监硬着头皮回道：“回陛下，殿下的衣物……都在这了。”
两个箱子，打开一看，里面不过是几件半新不旧的常服，连几件像样的首饰玉佩都找不到。
朱元璋的怒火“噌”的一下又冒了上来。
他一脚踹在箱子上，里面的衣物散落一地。
“把这些破烂，全都给咱拉到金水河沉了！”
“传咱的旨意，让尚衣局连夜赶工，给太孙做一百套新衣服！料子就用最好的蜀锦！谁敢怠慢，咱扒了他的皮！”
跪在地上的朱标和吕氏，身体抖得更厉害了。
朱雄英适时地从朱元璋怀里探出头，小声地补了一刀。
“皇爷爷，别怪父亲和娘。”
“娘说，允炆弟弟正在长身体，新做的衣服都先给弟弟穿了，孙儿穿旧的就行。”
朱标猛地抬头看向吕氏。
吕氏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，整个人摇摇欲坠。
朱元璋冷笑一声，抱着朱雄英站起身，再也不看那跪着的两人一眼，大步向外走去。
“妹子，咱们走。”
马皇后冷冷地扫了朱标一眼，也在玉簪的搀扶下，跟了上去。
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东宫。
庭院里，二虎走了进来，对着还跪在地上的朱标一抱拳。
“殿下，陛下临走前吩咐了。”
“您今天该走的路还没走完，绕着东宫跑十圈，一圈都不能少。”
朱标缓缓从地上站起来，膝盖已经麻木了。
他看着空荡荡的膳厅，又看了看庭院外深沉的夜色。
应天城的夜晚，万籁俱寂。
只有东宫的宫墙外，响起了一个太子殿下，挥汗如雨，满心委屈却又无处发泄的沉重脚步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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