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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 慈悲地原谅她


姜衣璃站稳下了榻,没有方向感地张望,这是哪儿?

四周漆黑,她却能看见自己,这不太符合她学过的物理知识。

倏地抬眼,她在前方听到了琴声。

……

雅间里,木榻临北,帷幔半开,姜衣璃阖着眼,睫毛在雪白的面颊投下一小片极淡的阴影,寝衣贴身,襟口锁骨削瘦。

她鬓发乌黑,黑得似夜中孤山,此刻唯余寂静。

闻人堂进来回禀说,“大人,大夫到了。”

帷幔合上。

只有缝隙里伸出一根丝线,谢矜臣小心地系在她腕上,垂眸抚了抚她的手,再抬颌,眼神顺着细线望过去。

一名中年医者坐在桌前,拇指把着细线,竖耳听脉。

“…夫人玉体无恙。”

谢矜臣眉骨压低,冷声道,“沽名钓誉,出去。”

第二位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。

“从脉象看不应该啊…或许是惊吓所致,短暂晕厥……”

“出去。”

第三位。

“脉象并无异常,或劳神过度,睡得时间长了点……”

第四位,第五位,统统差不多的说辞,脉象看不出病症,需静养观察,不宜用药。至于为何不醒,没人说得出来。

谢矜臣怒而攥拳,眉宇锋利,“整个杭州城就没有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大夫吗!”

最后,房间里进来一位和尚。

这和尚面相阴冷,似一条剃度之蛇,光秃秃的头上有六个戒疤,那是用点燃的香灼烧而形成的,表示愿意承受痛苦,舍弃欲望,以身供佛的决心。戒疤数目代表资历资历,寻常和尚只有三个,方丈有九到十二个。

“你有何本事?”谢矜臣审视他。

和尚掌心递上大小的方盒,里面是一粒丹药。

“贫僧不善望闻问切,有一颗还魂丹献给大人。”

魂。

谢矜臣眼眸微眯,打量半晌,他接过丹药,本欲亲尝试毒,那僧说,还魂丹世上仅此一颗。

谢矜臣打住动作。

“若是吃了醒不过来——”

“吃下必然会醒。”

-

和尚提了条件,等候药效,谢矜臣命人先将那僧扣下,软禁在府中。

帐幔里,一只骨相极好的手执着玉勺给榻上之人喂参汤,最后一勺灌进去,他喃喃道,“怎么还不醒。”

闻人堂敲门回禀,“大人,沈大人求见。”

“走的正门?”

“后门。”

“让他先等着。”谢矜臣蹙眉,话语很冷,手上却细致地拿帕子给睡着的姑娘擦去唇边汤渍,再接着,半勺半勺地喂汤药。

小亭建在水上,四名婢女被亭中的俊俏公子逗得发笑。

沈昼一脸纨绔相,远远瞧见主人来,笑得更开,婢女张嘴行礼,他张嘴挖苦,直盯着谢矜臣缠着白棉布的右手。

“这刺客准是个武林豪杰。”

谢矜臣敛眉,坐他对面。

丫鬟识趣地离开,闻人堂留下倒茶。

“来杭州抄哪家?”谢矜臣心不在焉。

他态度冷淡,沈昼没意思,正经起来,“薛家呗。刘公公在那忙着呢,自从陛下登基后,大刀阔斧地整改,我等混得不如阉狗。”

不知谁给那蠢货皇帝出的招,先让宦官与锦衣卫分权。

再赐宦官金令,拿着鸡毛当令箭,高他一头了。

谢矜臣:“没事做?你去查查闻香教和雍王有什么联系。”

沈昼猝不及防,嘴慢道:“行。”

对面虽坐着,心思却不在,沈昼说起自己的婚事遭崔家姑娘悔婚,让他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。

“以你走街串巷的名声,有人嫁你才是奇了。”谢矜臣搁下杯盏。

“你又比我好到哪去。美人恩,不好消受吧。”

谢矜臣冷他一眼,“她避开了要害。”

“噗!”沈昼急偏头,一口茶喷出。“我看你是中邪了。”

“大人!夫人醒了!”

即墨一袭黑衣,持剑自石径闪到亭中,不待他行礼,谢矜臣率先起身,“你自便。”

留给沈昼一人匆忙离去。



黑暗铺天盖地,姜衣璃摸索前行,忍痛循着琴音去找,仿佛看见了一点光源,就在她要看清弹琴之人的时候。

琴音戛然而止,天光大亮。

冷香混着苦味儿钻进鼻息,她似乎正靠在谁肩头。

唇上碰到温热的碗口。

“咳咳…”她睁开眼。

睫毛倦倦地垂下,看清一只玉碗,里面盛着清澈金亮的汤水,姜衣璃脖子耿直,往后耸肩。

“闻人堂!”谢矜臣手足无措,将碗递给帷幔外的丫鬟,命令下属,“闻人堂,按照本官先前所应,去为那和尚镀金身,修寺庙!”

“咳…”姜衣璃被人摁进怀里。

“姜衣璃,你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……若我迟一步,”谢矜臣攥住她纤弱的肩膀,颤声责骂,“你知错了没有?”

姜衣璃五脏六腑都被挤在一起,比黑暗更密不透风。

她晕乎乎地眨眼,缓过劲一脸恼意。

到底是谁做得太过分?

“我没错。”

谢矜臣皱眉,冷声道:“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。”

那也是你的错。

看她扭过脸油盐不进,谢矜臣沉了面孔,眸色凌冽,“是我太惯着你了?你现在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,还拒不认错?”

他垂眸睇她,声音低而烫。

都是你逼的。

姜衣璃像一块硬骨头。“不如你就杀了我,简单干净。”

谢矜臣语滞,脸上沉得像水。

“你不怕死?死多容易。你知道伪造我的手信是何罪名吗?私渡关津,假造户籍,哪一样你担得起?”

姜衣璃忿忿地看回去,“这些不都拜你所赐吗?”

“咳…”她胸腔一震,气急了咳得面如白纸。谢矜臣脸色一变,涌到喉头的词滚了滚,罢了。

罢了,念在她落水刚醒,不同她计较。

“去准备些清淡的膳食。”

“是。”玉瑟在帷幔外行礼退下。

目光望向榻内,谢矜臣又气又恼,念她大病初愈,不同她计较,无奈道:“不要闹了,回京后我会娶你。”

姜衣璃一脸吃错药的惊愕。

“我没说我要嫁给你!”

他这话换种说法就是,我都已经答应娶你了你还想怎么样?

好一个云端之上的贵人,原谅她,赏赐她。还要她感激?

“当初不是你一而再地断我后路,我怎么会跟你纠缠在一起。”

“你的外室,你的妾室,你的正室,我一个都不稀罕!你爱赏谁就赏谁去!”

帷幔中,姜衣璃满头黑发垂直顺滑,披在肩头,粉色寝衣柔软贴身,却昂着脑袋,态度坚硬锋利。

谢矜臣眸光骤然一暗。

“你最好想清楚再说!”

两个人对峙,未几,谢矜臣拂袖离去。

玉瑟差人将清淡膳食端上桌,自个儿走近来替她更衣梳发。

铜镜中,她的头发挽成流云髻,别着珠花步摇,玉瑟手巧,不用发簪也固定得稳妥。

姜衣璃醒来时就发觉环境变了,四处环顾一圈,觉着跟苏州大差不差,她问:“这是杭州?这么快就到杭州了?”

“是,夫人您昏迷了五日。”玉瑟小心答。

“五日?!”她梦里最多半刻钟,姜衣璃胳膊一阵发凉,末了有些好奇地道,“那我居然没死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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